第725章 完美造物（三）

  就在画圣因为愤怒刚想做些什么的时候，无面面色却陡然变化。
  她脸上的阴翳不再，转而露出痛苦，眼角甚至止不住的留下泪痕，央求的看向季牧。
  “他说的不是真的！不是！”
  “季牧！”
  “不...季先生！”
  “你告诉我，求你告诉我...”
  “我是无面，无面！对吗？”
  季牧见状沉默。
  他知道这是画圣与造物（无面）仓促间的融合没有那么深，因此还会出现短暂分裂的情况。
  事实上这次要不是因为自己，画圣本还有一段时间去可以去慢慢处理这件事情，让交融更加顺利，甚至是在无面根本意识不到的情况下...
  但季牧没有这个时间。
  他必须趁着无面不曾入圣之前将这个隐患彻底解决。
  圣阶他或许还有办法对付。
  但一个圣阶的先天道体就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了...
  看看应莲殇的恐怖战力，再看看蝶儿的逆天幻术，甚至是那位高居九天数万年悬而不落的月神幽荧...
  这些先天生灵的强大，季牧有目共睹。
  这自然也是画圣不惜隐忍蛰伏数十年也要成为先天的缘由。
  他甚至因此不惜陪着自己的造物走完了半生。
  凝望无面恳切的眼神，季牧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需要真正回答。
  因为真正的答案，她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...
  她想要的，只是一个救赎。
  一个让她觉得自己真正活过的理由...
  哪怕她可能并不是人。
  季牧深吸口气，缓缓提剑，剑身闪过一道银光：
  “无面。”
  “就算画圣以画道将你创造出来。”
  “但未来如何走，成为什么，都是你自己的事情。”
  “你是谁，本就应该由你自身来决定。”
  “不应由我、更不应由任何人来左右，天道都不行。”
  “操控不了自己的出身，但至少...你还可以掌控当下。”
  “无需问我。”
  “你是谁，你说了算。”
  无面闻言露出一瞬的茫然，但旋即就渐渐转变成了坚定。
  季牧所想的并没错。
  她根本不想要什么答案。
  她需要的，只是一个认可。
  她需要有人亲眼见证并承认自己出现过！
  而这个见证与认可，在季牧回答他、并在第一声就叫出“无面”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有了。
  这一瞬间...
  季牧所熟悉的、那渴望自由与生存的双眸再度浮现，并且变得越来越明亮。
  虽然这股意志曾被他人所利用。
  但那也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，是她活过的证明！
  是在世界这座巨大而永恒的墓碑上，所镌刻的、独属于她自己的、唯一的痕迹！
  纵使微弱...
  但...
  谁也拿不走！
  无面缓缓止住泪痕，浑身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。
  她将自身所蕴藏的光明之力催动到极致，将整个旃檀世界内景瞬间照耀的恍如白昼！
  虽然以特殊的方式降生，但她依旧是大道的衍化，得天独厚的先天道体！
  这股力量，甚至让季牧都感受到了威胁，微微握紧了剑柄，但却并没有急着出手。
  下一瞬间。
  充盈整个世界的光明最终凝聚出了成千上万柄璀璨的光剑，如同白昼的群星，交相辉映于虚空。
  无面缓缓伸手、回转。
  无数柄闪烁的光剑随着她的动作调转剑尖，对准了...她自己！
  面对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，无面却是平静无比。
  她一头秀发飞扬，白裙浸红的血被无尽光明彻底驱散，不染一丝尘埃。
  绝美的丽颜于此刻绽放出一抹明艳的笑容，如四月随日光盛开的桃花。
  微风轻启，两三花瓣轻轻展翼，像七彩的蝴蝶轻盈地飞向天空，永不落地。
  她是世间最完美的人族。
  五浊恶世，承载不了这般完美之物。
  所以她来看一看，便打算回去了。
  凝望身前的无尽光明之剑，无面缓缓伸手。
  似是察觉到危险，体内属于画圣的另一道声音响起，蕴藏着极致的愤怒与恐惧。
  “你要干什么？！”
  “住手！！！”
  “你是我用画道创造出来的，是我的毕生心血，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！”
  “你是大道的衍化，世间最完美的生灵，注定要成为无上的存在！”
  “现在不过是多带个我，何至于此？！”
  “你不是一直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吗？”
  “为什么要把剑对准自己？！你疯了吗？！”
  “快住手！”
  无面静静的听着体内的声音，像是在听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在与自己说话，漫不经心，心如止水。
  “师尊啊。”
  “噢...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爹？”
  “算了，不重要了。”
  “你说我一直拼命的想要活下去？这当然没说错。”
  “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活着。”
  “想看尽山海的尽头，众生的喜悦，走到大道顶峰。”
  “那你还不住...”画圣的声音刚刚响起，就被无面冷漠打断。
  “但活着的前提，是那个人是【无面】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。”
  “你觉得这可能么？”
  画圣声音一瞬间沉寂下来。
  他疯狂的催动自身道骨，想争夺先天道体的控制权，但是却失败了。
  这一刻的无面，强大的可怕！
  而早已知晓答案的无面也并不意外，缓缓开口：
  “自降生起，我便未曾有过片刻的自由。”
  “不过...这或许也没什么好抱怨的。”
  “世间芸芸众生，谁又不被命运所操控？”
  “自始至终，或许唯有选择如何死亡的那一瞬间，人才是自由的。“
  “我无力掌控我自己的人生，那便至少在最后一刻，来决定我自己是谁吧...”
  “师尊啊，恨就不提了。”
  “唯一要感谢的，就是你还给我起了个名字，不然我今天都不知道我该叫什么...”
  “我是无面，一个从未拥有过自己面容的人。”
  “呵...真贴切啊...”
  “不...你冷静下，我们还可以...”画圣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  没等他说完，无面便轻轻一笑。
  “师尊，你不是一直想要我这具躯体么？”
  “好啊，来拿便是！”
  话音刚落，无面缓缓闭目，但右手却猛然攥紧！
  旃檀世界中所有光剑齐齐静止！
  下一瞬间，所有剑身骤然化作一道道极致的流光，冲向无面！
  而后者对此不闪不避。
  她甚至张开了双臂，像是白净的云雾结成一朵，拥抱太阳。
  季牧位于大地之上，一动不动，只是默默抬头注视着这一幕，眼中划过漫天璀璨的流星之雨。
  直至许久之后，流光消散，天空中的无面也已然不再。
  她融化在了太阳的光辉之中。
  她以自身化作了光，照亮了她自己的路。
  她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。
  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自己。